庄子·在宥

在宥·第六节

  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1);卑而不可不因者(2),民也;匿而不可不为者(3),事也;粗而不可不陈者(4),法也;远而不可不居者(5),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6),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7),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8),道也;神而不可不为者(9),天也。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成于德而不累(10),出于道而不谋,会于仁而不恃(11),薄于义而不积(12),应于礼而不讳(13),接于事而不辞(14),齐于法而不乱,恃于民而不轻(15),因于物而不去(16)。物者莫足为也(17),而不可不为。不明于天者,不纯于德;不通于道者,无自而可(18);不明于道者,悲夫!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19),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

【注释】

  (1)任:用,此句指物虽轻贱,人不可不用来为己造福。
  (2)因:顺,即顺民之性。
  (3)匿:细微。
  (4)陈:陈述。
  (5)居:执守。意为外在行为规范,与人疏远,又不可不执守。
  (6)节:礼节仪式。积:积累。
  (7)中:顺。顺其性又加以提高,即为德。
  (8)易:变易。指道之本体是恒定统一的,但功能作用又是不断更新变化的。
  (9)儿句意思为:天道是神妙莫测的,但它的功能作为不能不显示出来。
  (10)累:劳累。庄子认为:任自性而成德,不须操心费力去追求。
  (11)会:相合。恃:依靠。
  (12)薄:迫近,接近。不积:不有意积累。
  (13)应:相应合。讳:同违,回避之意。
  (14)辞:推辞。
  (15)轻:轻意滥甲民力。
  (16)因:循也。指循物之性加以利用而不抛弃它。
  (17)莫足为也:物性不同,功用多种多样。如蜣螂转九,蜘蛛结网,出于天然。庄子认为,性中有的,不学而能,性中没有,下可强为。
  (18)无自而可:不通达大道,不管从哪里都行不通。
  (19)有为而累吉:有意作为而又操心费力的,就是人为。

【译文】

  轻贱而又不可不加以利用的,就是物;地位低下而又不能不顺从其性的,就是民;微细而又不能不去作的,就是事;粗疏而义不能不加陈述的,就是法;疏远而又不能不执守的,就是义;亲爱亲人而不可不推而广之的,就是仁;奉行礼节仪式而不可不加以积累的,就是礼;顺性而又不可不加以提高的,就是德;恒常统一而又不可不随时更新变化的,就是道;神妙莫测而又不能不显示作为的,就是天。所以圣人观察天道顺乎自然而不协助,任性成德而不费力追求,出处进退合乎道而不须有意谋划,与仁相合不以此自恃,与义迫近而不有意积累,与礼应合而不有意回避,与世事接触而不推辞,与法齐一而不乱行,依赖于民而不轻易使用民力,顺物性加以利用而不抛弃。对于物不可违性强为,又不可不为。不明达天道之人,多么可悲呀!什么是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贵的,是天道;有力而劳累的,是入道。处于主宰地位的,是天道;臣于从属地位的,是人道。天道与人道之问相去甚远,不可以不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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