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让王

让王·第二节

  大王直父居邠(1),狄人攻之(2);事之以皮帛而不受(3),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4),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5)!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6)!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7)。’”因杖策而去之(8),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歧山之下(9)。夫大王直父,可谓能尊生矣(10)。能尊生者,虽贵富不以养伤身(11),虽贫贱不以利累形(12)。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13),见利轻亡其身(14),岂不惑哉(15)

【注释】

  (1)大(taì)王亶(dàn)父:即《诗经·大雅·緜》中所称的古公亶父,是周文王的祖父。邠(bīn):亦作豳,在陕西省邵县(即彬县)。
  (2)狄人:北方的少数民族,《诗经》称获吮,《孟子》称獯鬻。
  (3)事:侍奉。皮帛,皮市。
  (4)人:指狄人。
  (5)子:你们,指臣民。勉居:勉强留下。
  (6)奚:什么。异:不同。
  (7)所用养:指土地。所养:指人。即臣民。
  (8)杖:通仗,执,持。策:马鞭。杖策:执鞭。
  (9)岐山:山名,在今陕西歧山县东北六十里,今名箭括岭,亦称箭括山。
  (10)尊生:贵生。
  (11)以:因。养:供养。
  (12)累形:牵累形体。
  (13)重:重视。失:失掉。之:指高官尊爵。
  (14)轻:轻易。亡:伤亡。
  (15)惑:迷惑,胡涂。

【译文】

  大王亶父住在邠地,狄人攻打他;他拿皮市事奉他们而不接受,拿大马事奉他们也不接受,拿珍珠宝王事奉他们还不接受,狄人所要求的是土地。太王直父说:“和人家的哥哥住在一起而杀掉他的弟弟,和人家的父亲住在一起而杀掉他的儿子,我不忍心这样做。你们都勉强留下吧!做我的臣民和做狄人的臣民有什么不同呢!况且我听说过:‘不要因为养活人的土地而危害所养活的人民。’”于是拿起马鞭而离开邮地。人民接连不断地跟着他,于是便在歧山下成立了新的国家。大王直父,可以说是贵生的人了。能贵生的人,虽然在富贵之中也不用养生的东西伤害身体,虽然在贫贱之中也不用利禄牵累形体。现今社会上的人,身居高官尊爵,都重视他们的地位,见到利禄就轻易地丧失自己的生命,岂不是胡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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