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

阿灰小传

(一)

大治市的平安街有道别致的风景线,每当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牵出自己的宝贝散步,如果你在街上发现有人独自散步,那准是外地人。

狗多是平安街的特点,几乎跟平安区的人口相当,大治市也由此蜚声海外。据野史记载,古时此地并不叫大治,只是一个没有名的小村庄。自明朝起,这里出现了一种极为稀有的犬种,后来进贡皇宫两条,皇上十分喜爱,并特批此地为“易犬商埠”,渐渐形成了颇具规模的城市。由于全国各地的不同犬种都到此交易,经常出现狗咬狗、撒野打闹的场景,所以人们形象地称此地为“犬野”,可是这两字极为不雅,故而改为“犬冶”,再到后来,不知是哪位高人将“犬”的那一点挪到了“冶”上,形成了现在的“大治”。

养狗是大治市的传统,熊市长利用这项优势给市里吸引了不少投资,不过基本都是狗食加工厂、狗服装公司什么的,既给狗温饱,又给人工作,一石二鸟。除了吸引外资外,大治市也充分挖掘旅游业和影视业,去年它们组队参加了在法国摩纳哥举办的世界魔术杂技大赛,名次暂且不说,那几只小狗不仅忘了规定动作,而且还把舞台拉满了便便,团长只好把原因归咎于时差没有倒好、法国牛排吃得太多以及初次参加大赛的紧张等等。不出所料,今年没有一个国家邀请大治市参赛,于是狗狗们无法“便”布世界了。杂技团就地解散,而一所小型的电影制片厂却悄然成立。该厂的拍片宗旨就是拍狗狗自己的电影,打造平安街自己的狗明星,目前正在寻找合适的剧本。

该说说真正的主角们了,平安街的狗不仅数量惊人,而且品种也格外繁多。它们当中,有的像猫,有的像猴,有的像猪,有的像羊,有的像狮子,有的甚至像老鼠,不过唯独没有像狗的。为了喜迎08奥运,市里选送了一只小狗模样的玩具竞逐奥运吉祥物,结果很快便被打回,并夹带着一句话:该吉祥物不伦不类,有辱我中华民族之形象。至此,他们断绝与外界的来往,一心一意地妆扮自己的宝贝们。为了不再让外人说三道四,只好编一些口头语来搪塞辩解,诸如“好狗能顶半个人”、“养花养草不如养狗”、“和谐社会从人与狗做起”等等。但不到平安街亲自感受一下就无法了解真实情况,这些宝贝们不但顶不了半个人,连最起码的生存能力也成问题。据说一条狗的主人外出度假一周,回来时发现宝贝已经饿死在家里;还有一件事也颇为搞笑,平安区刑警支队侯队长的爱犬阿圣被一只大公鸡追了百余米,被啄了数口不说,还因惊吓过度落下了精神病。

(二)

每天清晨,总有一条又脏又臭的狗在街边走来走去,它长着灰白色的毛,而且经常在垃圾箱里搞得灰不溜秋,所以人们都叫它“阿灰”。

阿灰?经历不寻常,故事一箩筐。两年前,阿灰的主人牛老汉的侄子的三姨夫的大外甥在平安区的北郊开了一个狗食加工厂,地种不动了,牛老汉想来这厂子找点事做,几经周折后,牛老汉最终被工厂聘用,负责看守仓库。阿灰也随他离开农村,来到了城市。牛老汉虽是名正言顺的看门者,但他白天出去打牌,晚上喝得大醉回厂子睡觉,看门的任务几乎都落到了阿灰自己身上。阿灰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不仅仓库从未失窃,而且连老鼠也不敢越仓库半步。起初,平安街的人都反对阿灰的到来,说自己的狗都学得不讲卫生、说粗口、夜不归宿等,只要发现沾染了坏习气,就都“归功”于阿灰。但自从阿灰协助警方抓获一名歹徒后,人们也不再好意思说它的坏话了,不过这并不代表它已经被接受、被喜欢,奖赏它的依旧是王子公主们的残羹剩饭。一年又一年,人们看惯了阿灰,就像看惯了街道旁的一草一木。

正如人类社会一样,平安街的狗也有地位差别。一般来说,长得越不像狗的地位越高,像阿灰这种纯正的狗,只能流浪街头。阿灰依旧辛勤看门,但牛老汉的工资只够自己喝酒赌博,根本不顾及阿灰的温饱。由于阿灰不愿混黑社会,所以只能在工作之余再去找吃的。眼看夏天要到了,食物腐蚀得越来越快,阿灰不得不到更远的地方四处找食物,倘若碰上大雨天,它便要饿上两三天。渐渐消瘦的阿灰无精打采地趴在仓库边,孤独地望着从房檐上滴下的雨水,消磨时光,更是消磨饥饿。

(三)

夕阳刚刚没入地平线,乌云便夺取了制空权,星星点点的雨很快串成了线直射下来。大街上,不知是人牵着狗,还是狗牵着人,都迅速往家中跑去。阿灰刚找到点吃的便下起了雨,只好先囫囵吞下,找个避雨的地方慢慢消化。谁知它刚拐过街口,就与毛大婶“母女”撞了个满怀,阿咪的后腿踩进了脏兮兮的水坑里。

“阿灰!你这条臭狗,看我不打你!”毛大婶刚要伸脚去踢,阿灰马上绕到了她的身后,回头瞥了她们一眼便迅速跑开了。

这次阿灰算是闯祸了,撞谁也不要撞到阿咪,因为“打狗还得看主人”,毛大婶可不好惹。自从老伴去世后,她就整日郁郁寡欢,几次寻死未果,街坊们都劝说她人死不能复生,而她的话却让大家十分惊讶,她说:“人死就死了,可活着的怎么也像死了的一样?”毛大婶膝下有三女,大女儿嫁到了省城,二女儿更厉害,嫁到了首都,三女儿最牛,嫁到了英国,总之,没有一个留在毛大婶的身边,而且三个女儿之间彼此不服,又有矛盾,以致连过年也不团圆,毛大婶为此常常以泪洗面。

前年中秋,二女儿从北京带回来一条小京巴,毛大婶一看到它,一脸愁云立马烟消云散,尘封许久的话匣子重新开启,老二有点吃醋,撇着京腔说:“哎吆喂,合着我还不如这小母狗亲啊,干脆您把它当四儿得了。”毛大婶瞥了老二一眼说:“就认它当老四了,肯定比你们强得多。”老二苦笑一声,说:“我们仨一个比一个嫁得远,它要比我们强就又得给您添个洋姑爷,听说布什正张罗给他的爱犬找媳妇呢,把四儿的照片挂到网上,说不定您跟布什还攀上亲家了呢。”毛大婶生气道:“没一句正话,就知道贫嘴,你像个当了妈的人吗?”老二收敛了笑容,说:“我不像,您像!狗给您送到了,晚上还要见几个老同学,晚饭不在家吃了。”毛大婶连忙问:“明天就要走?”老二心不在焉地说:“明天还有演出,今晚就走,拜拜了老妈。”毛大婶似乎还有话要给老二说,可能不是像刚才那样的气话,或许是关心的话和心里想倾诉的话,但心与口的距离竟是那么远,当话到嘴边时,老二的高跟鞋声已沉到楼底。于是她就把要说的统统告诉了小狗,小狗显得很懂事,一动不动、一声不语地用心聆听。

这条小狗酷似猫咪,因此毛大婶给它取名叫阿咪。毛大婶对阿咪的关心可谓无微不至,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为它梳理毛发,而自己的却草草了事。由于阿咪的毛呈金黄色,而且顺滑飘逸,甚至可以当镜子照,所以毛大婶总是能从中获得创作的灵感,一天给阿咪换一个发型,每当傍晚散步时,总能吸引异性小狗的目光,导致平安街一路口水。毛大婶就这样度过了辛苦但快乐的两年,在旁人眼里,她们胜似“母女”。

“阿咪别怕,妈妈在。”毛大婶把阿咪抱到怀里,又冲着阿灰吼道:“臭阿灰,下次见到你准打折你的腿!”

毛大婶抱着阿咪快步往家里跑,阿咪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望着渐行渐远的阿灰,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大早,阿灰依旧赶在垃圾车到来之前到垃圾箱寻找食物。正当他要钻进一个垃圾箱时,隐隐约约听到有只狗在叫它的名字。阿灰向四周张望,没有发现什么,仔细一听是在对面的二楼阳台上。它抬头一看,竟是阿咪。

“是不是饿晕了?不是幻觉吧?”阿灰猛甩了几圈头,这下真晕了,险些摔倒在地,这倒把阿咪逗笑了。

“昨天的事真是对不起,你没事吧?”阿灰惭愧地低下头道歉。

“没事的,我一点也不怪你,我想问你个问题,你没有主人吗?”阿咪此时正穿着睡裙,毛发略显散乱,看来毛大婶还没有醒。

“有啊。”

“那你为什么总要到垃圾箱找吃的呢?”

“我主人不管我,过去我在农村就是自己找吃的,他以为城市更容易找,就不管我吃饭。”

“你是不是很饿?”阿咪看着消瘦的阿灰,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不,不饿。”话没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大叫起来。

“还说不饿,露馅了吧。垃圾箱里的食物多半是坏的,以后你每天早晨到我楼下,我给你吃的。”

“为什么?”阿灰惊奇地问。

“因为你每天都保卫着我们的街道,我们也要帮助你才对,再说人不管你,我们同类总该相互帮助。那就说定了,每天早晨四点,你在这里等我,放心,我的食物足够你我吃的。好了,我要回屋睡觉了,明天见!”还没等阿灰做出答复,阿咪就甩了下长发跑回了屋里。

阿灰浑身感觉一阵发烫,如果没有那层灰毛,那脸准像猴屁股那般红彤彤。由于肚子饿,加之刚刚受了刺激,它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飞着只言片语,“平白无故给我吃的,说我保卫街道,同类互相帮助,每天早晨四点,它那么漂亮,可我昨天刚撞了它——”肚子里又一声巨响,将阿灰拉回了现实。它马上冲到垃圾堆里随便找了点吃的充饥。此时天已蒙蒙亮,卖早点的、卖报的、晨练的、等公交车的等等,陆续走向街道,阿灰也开始往厂里赶,在路上它又遇见了每天这个时间出来的阿点,十分准点。

(四)

阿点是郎科长的宝贝、保镖兼保姆,是平安街公认的智商最高的狗。它是一条极不普通的斑点狗,身上的斑点一般大小、分布均匀,郎科长起初怀疑这是卖狗的画上去的,于是在狗身上倒了些水,使劲搓,结果黑点都搓红了也没掉色,把一向抠门的郎科长高兴坏了,竟然没还价就把阿点抱回了家。不过点一样大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有一次散步时朋友对他说:“老郎,你家阿点脸上那六颗点,到底哪一对是眼睛啊?”这句略带嘲讽的话提醒了郎科长,立马回家找出了一副当年戴过的眼镜,抠下镜片,系条皮筋,套在阿点头上,将两只眼睛框出来,似乎是向别人说:“看好了,这两颗是眼睛。”由于郎科长也戴着一副眼镜,所以当他们出来散步时,平安街又多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虽说阿点的无框眼镜仅是个摆设,但它的聪明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文能识别数字,武能看家护院,但它最了不起的是能够参透人心、善解人意。郎科长离婚已经快两年了,这是他最难以启齿,也最为悔恨的一件事。从前的时候,郎科长一家三口是平安街出了名的温馨和睦,郎太太温柔大方、通情达理,女儿乖巧可爱、冰雪聪明。郎科长每年情人节都会到太太的公司,当着大家的面送给老婆一大束红玫瑰和一个欧洲中世纪似的吻,老婆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禁不住羞红了脸,她的同事们起初总是鼓掌起哄,后来渐渐都安静无语,深深陶醉其中。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他们都会来到刚认识时约会的餐厅,用他的话说,这叫为爱情保鲜。他的浪漫令很多新时代的年轻人都自叹不如,他为人略显吝啬,但对家人的投入却十分慷慨。

终于有一天,他的浪漫蔓延到了新的土壤,他的慷慨灌溉了新的心田,他喜欢上了年轻漂亮的女秘书。通情达理的老婆主动提出了离婚,并抚养孩子,还把全家人尤其是女儿最喜爱的阿点留给了他,真可谓仁至义尽,但对于被幸福——准确说是被兴奋冲昏头脑的郎科长来说,这似乎是他应得的。原以为能顺利迎娶年轻漂亮的女秘书了,可她却突然反悔,因为她又找到了一个比郎科长更年轻、更有钱的人。郎科长喜新厌旧,却没想到别人也会喜新厌旧,何况自己还是个老男人。丢了西瓜,又没检到芝麻,他追悔莫及,希望能与妻子复合,但又羞于启齿,于是请了一个月的假,整日在家里吸烟酗酒。由于不好意思出门,只好让阿点出去买一日三餐,他把要买的东西写在纸上,连同钱一起交给阿点,阿点就去附近的超市购买。

有一次,他发现买回来的烟和酒都不见了,而阿点却表现得很心虚,他知道是阿点藏起来了,于是就大骂阿点也背叛他,并打翻了它的饭碟,阿点支吾了几声便跑出了家门。此时,外面正下着大雪。第二天一早,郎科长准备自己出去买早点,可当他打开门时,发现阿点正蹲在门口,身体被冻得瑟瑟发抖,身上结了一层冰凌,不知道这一夜在哪度过、怎样度过的。阿点身前是热腾腾的早点和一张5元的欠条,郎科长看到这一切,眼睛湿润了,他一把抱起阿点,塞进他依然温暖的被窝里,泪水夺眶而出。从那以后,郎科长戒烟戒酒,正常上班,坚持陪阿点散步,不管自己有多累,天气有多冷。虽然郎科长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但阿点每天买早点的习惯还是坚持了下来。除了这个习惯外,阿点还担当了郎科长与前妻间的鸿雁,每周都替他们传一封信,虽然要跑很远,但它却乐此不疲,或许它猜到了信的内容,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团圆了。

“早啊,阿灰。”阿点向阿灰打招呼。

“早,点。”阿灰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他,一激动少说了一个字,把阿点叫成了早点。

“你越来越聪明了,都知道我是来买早点了。”

“呵呵。”阿灰傻笑了一声就朝工厂的方向走了。“早点”,这两个字将阿灰刚刚平静的心情又一次搅乱,阿咪的话语和微笑不停地在它脑海里盘旋,看来阿咪不仅能帮阿灰填饱空荡的肚子,还能填充它空虚的心灵。

晚上,阿灰望着满天的繁星,心里还在考虑明早是否见阿咪。草丛里有节奏的蛐蛐声不知是在嘲笑它,还是为它鼓励打气。阿灰怎么也睡不着,难道它也像城市里生活在重压下的人一样,失眠了?可当它再次睁看双眼时,太阳已经不敢直视了,第一次约会也就这样泡汤了。

(五)

虚弱的身体与坚定的思想持续激战了两天,结果哀兵大胜,坚持了两天的阿灰终于意志崩溃了,决定明晨一早准时出现在阿咪楼下。

阿灰提前五分钟来到阿咪楼下,先躲在墙角里平静自己的心情,并努力寻找一个前阵子未能赴约的理由。可正在这时,有一个黑影突然蹿到了阿咪的阳台下,并轻声呼喊着阿咪的名字。阿灰从身形和声音上断定,正是阿贝。

“你终于来了。”阿咪从阳台栏杆缝里朝下面看。

“你早知道我要来?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啊。”阿贝兴奋道。

“你是谁阿?”阿咪刚才有些迷糊,用力定了定神。

“还能有谁?你的Baby,阿贝啊。”

“你怎么又来了,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了。”

“千万不要生气,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一首现代诗,你肯定会听懂并喜欢的。”阿贝顿了顿嗓子,朗诵道:“啊,咪!你是那朝阳唤醒的红叶,你是那大山环绕的清泉,你是那群芳簇拥的玫瑰,你是——”

阿灰在一旁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了好了,你知道什么是红色?阿贝,起这么大早就为念这些丧经?”阿咪受不了了。

“丧经?这是我心灵的圣经!每个字都饱含着我对你的——”

“够了,我要去休息了,把你的圣经念给你的圣徒听吧。”阿咪打了个哈欠回到了屋里。

阿贝叹了口气,垂着头默默地走开了。

阿贝是平安街最有才气、最为帅气的狗。这与它两个主人的熏陶和包装是分不开的。它的两个主人是父女俩,父亲是诗人,女儿是新新人类,父亲教它诗歌,女儿给它变换着发型。不过他们父女在一点上是一致的,那就是阿贝的名字。女儿取的是贝克汉姆的第一个字,她还根据小贝发型的变化随时改变着阿贝的头发,目的是让它成为狗中的小贝。吕诗人则考虑得比较深远,“贝”就是钱,他希望阿贝能依靠才气给他带来财运,所以父女俩就心照不宣地用了阿贝这个名字。一个追星,一个逐利,根本没有把它当作自己心中的宝贝。女儿高三开学,平时很少在家,阿贝则整天闷在家里跟吕诗人学习诗词歌赋,久而久之,它的叫声也基本遵循词牌格律,婉转如歌。有一次它还初试牛刀,为阿咪深情朗诵了一段《雨霖铃》,为此阿咪险些失足坠楼,阿贝还以为阿咪为之倾倒,殊不知它早已受不了。

阿灰见阿贝走远,便悄悄来到阳台下,轻声喊:“阿咪,你在吗?”

“怎么还不走啊,再不走我可要喊我主人了!”阿咪冲阳台下面喊道。

“我是阿灰啊。”

“是你啊,这几天怎么没过来呢?”阿咪有些埋怨道。

“我——不太好意思。”刚才想好的理由全忘干净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是同类,你又是我们平安街的大英雄,你主人不管你,我们要互相帮助才是,你说呢?”

“我——”阿灰扭捏不已。

“你稍等。”阿咪转身回到屋里。

阿灰环视着四周,有点做贼的感觉。

“我的这些食物都是易嚼易消化的,而且营养价值很高,不用吃太多,不过——”阿咪把自己这几天省出来的食物都衔到了阳台上。

“不过什么?”

“这些吃的万一掉到地上不易清理。”阿咪有些犯难。

“没问题,我过去在田里整天捕麻雀捉田鼠,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你只要能扔下来我就能接得住。”阿灰空前的自信。

“太好了,我要扔了。”阿咪衔起一块蛋糕向楼下扔去。

阿灰飞身跃起,将蛋糕全部含到嘴里,甚至没有掉出一粒渣子。

“好厉害啊,再看这边!”阿咪没有垂直抛下,而是选择了右边。

阿灰脚底稍微移动,向左一伸脖子就接住了。

“真厉害!再看这边!”阿咪又向左边抛出了一块,此时的它们开始嬉戏了。

太阳渐渐露出了头,大街上的人和狗也越来越多,平安街一如既往地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对于阿灰而言,这却是美好生活的开始。

幸福的时光总是显得很匆忙,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阿灰肚子饱了,精神也足了,恢复了体力和乐观心态的它不仅看厂子,而且经常深夜到平安街巡逻,因为它耳边总是回荡着阿咪对他的称赞——平安街的大英雄。

可常在河边走,又怎能不湿鞋?毛大婶其实早就对阿咪饭量的暴增产生了怀疑,就问阿咪:“咪咪啊,这段时间你的饭量见长啊,多吃饭是好,不过也不能如此暴饮暴食,再说你过去是吃‘猫食’的,一下子猛增这么多,对身体不好的。”阿咪随即摆出一副撒娇的样子,毛大婶脸上立马堆满笑容,说:“咪咪别生气,妈妈说着玩的,以后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啊?”

(六)

婚姻是一生的大事,狗也如此。平安街的母狗比较少,品种、模样也都参差不齐。一般情况下,名贵的要找名贵的配种,好看的要找好看的联姻,品种一般、模样普通的自然物以类聚,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老于为了给儿子安排个好工作,不惜将自己漂亮的贵宾犬阿美嫁给了刁副市长那条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狼狗阿诺。如今的年轻人都自由恋爱,父母很少能替他们在婚姻上作主,所以就通过狗之间的联姻来促成自己的好事。

在平安街适龄未婚的母狗中,阿咪无疑是最出众的了。傍晚散步的时候,很多人都主动跟毛大婶攀谈,目的是让狗之间建立感情,可毛大婶没说两句话就转弯躲开,几次之后,他人就知趣得不再打阿咪的主意。

街上搭讪不成,就主动登门拜访,以显示诚意。这不,散步结束后,杨老侨带着爱犬阿洋来到了毛舍门前。

杨老侨这位自称留洋几十载的老华侨其实只在国外呆了几年,接触的也主要是些被子女带过去的中国老头,基本都是用汉语交谈。不管跟外国人还是中国人交流,他总是握有发言的主动权,导致外国人总要努力理解他的肢体语言和他自创的杨式英语,因此他也很难学到真正的英语。不过他回国后总要卖弄几句,来标记他归国华侨的身份,所以就将他模糊记忆里的英语单词胡乱拼凑在一起,带有典型的中国风味,比如说他从澳大利亚带回来的阿洋,就被他称为自己的know me——知己。阿洋究竟是什么品种谁也说不明白,祖上不知杂交过多少次,导致面目全非、不伦不类,而且竟长出了一缕山羊胡,倘若脚再是两瓣的,放到羊群里准看不出来。怪不得杨老侨刚到平安街时,别人都好奇地问:“杨先生,别人都遛狗,您怎么放羊啊?”气得杨老侨无言以对。阿洋没有杨老侨那种顽童性格,老实得很,除了傍晚散步外,一直呆在家里看电视,所以杨老侨特意给它买了一台大背投,每当它看到草原上的绵羊在奔跑时,便不由自主地在屋里跑来跑去,兴奋地大喊大叫,看来它的祖先一定是牧羊犬。

杨老侨敲了几声门,顺便溜出一句:“Excuse me?”

毛大婶打开门,只见两个带着红领结的“怪物”立在门前。

“我当是谁呢,吓我一跳。”毛大婶辨认了半天。

“最近气色不错啊,Miss Mao。”杨老侨嬉皮笑脸道。

“你才死猫呢!快说,有何贵干?”毛大婶不耐烦地问。

“别站在门口啊,我们进屋坐下谈,OK?”杨老侨反客为主道。

毛大婶没有办法,只好将他们让进屋里。杨老侨一进屋就四处张望,而阿洋则乖乖跟在后面,老实得像古时大家闺秀身后的丫环。

“老妹妹,怎么没look到贵千金阿咪啊?是不是正在梳妆?”杨老侨笑嘻嘻地问。

“我家阿咪可不如你家阿洋会打扮。”毛大婶不屑道。

“NoNo,阿咪不需雕饰便可美轮美奂。”杨老侨出去的这几年,外语没学好不说,连自己的语言也难以驾驭了,正应了那句成语——邯郸学步。

“这不是你那国外,少整这些洋词。你的来意我知道,实话告诉你,阿咪现在还小,不会考虑结婚的事,别说是你家阿洋,就是布什的狗也不嫁!”毛大婶的话斩钉截铁。

“小?都快3岁了,再等下去就成没人要的old woman dog了。”

“什么意思?”

“老母狗啊,到时候想嫁都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也不嫁给你!”

“What?嫁给我?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不要骂人啊。”

“骂你怎么了?你以为从国外回来就了不起了?你以为找条洋狗就攀高枝了?我呸!”

“你这个老寡妇,自己嫁不出去还不让阿咪出嫁,我好心带阿洋来提亲——”杨老侨发现毛大婶的脸色铁青,感觉自己的话也有些过分便嘎然而止,略表歉意说:“Sorry。”

“你骂我什么?骚?我——”毛大婶火冒三丈,冲进厨房准备抄家伙。

“谁骂你骚了,我刚才是向你说对不起。”杨老侨见势不好,边辩解边撤退。

“你这个假洋鬼子老光棍,老娘和你拼了!”毛大婶手执擀面杖向杨老侨杀来。

“Help!Help!救命啊!”

顷刻间,唾骂声、打斗声、求救声、犬吠声、脚步声、邻居开门声,群声混杂、响彻夜空。

(七)

无论谈什么事,都要讲究语言艺术。杨老侨不仅提亲失败,而且伤痕累累,其他那些准备登门提亲的也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

吕诗人得知杨老侨的遭遇后,并没有放弃提亲的计划,但也没有马上去毛舍,而是避避毛大婶的火气,然后按自己的方案行事。他选择的时间也是茶余饭后,不过他与阿贝则是不加修饰,休闲随意。吕诗人有个特点,也可以说是怪癖,他到别人家从不敲门,而是大声念门口两侧的对联,念罢,门自然打开,无需问个你我。

“孤独自有欢笑陪,寂寞亦有亲情伴”,吕诗人晃着脑袋说,“好联。”一切都完成得很自然,但唯一不同的是,门没开。吕诗人微微一笑,又深情饱满地朗读了一遍。这次门开了,不过是身后的门。吕诗人顿了下嗓子,提高嗓门背诵了一遍,毛大婶这才把门打开。

“是吕老师啊。”毛大婶的火气看样子已经消掉了。

“不要那么客气,叫我小吕就行,要不干脆叫我‘小两口’也罢。”

“你可真会说笑,快进来坐吧。”毛大婶被吕诗人的话逗笑了。

吕诗人进屋后,不像杨老侨那样东张西望,而是稳坐沙发,将阿贝置于身边。“老嫂子,最近一切都挺好吧,我现在忙着整理诗稿,很少出门访友,也就没抽出时间来看你。”

“瞧你说的,我一个人习惯了,再说我也喜欢清静。来,喝茶。”毛大婶给吕诗人沏了壶茶,给阿贝抓了一把狗最爱吃的点心。

吕诗人虽然稳如泰山,可阿贝却怎么也稳不住,左顾右盼、前仰后合。

此时阿咪已经睡觉了,毕竟早上起得太早了。

“嫂子是个勤快人啊,家里收拾得既整洁又干净啊。不像我那口子,散完步就去老马家打麻将,家里乱七八糟,幸好阿贝懂事,不但不给我添乱,而且还帮我整理。”吕诗人用力按住阿贝四处乱转的头,并轻轻地拍打着。

“是嘛,呵呵,平安街懂事的小狗可不多啊,我家阿咪都被我惯坏了。”

“其实,懂事也好,不懂也好,都不要紧,我们能在一个小狗身上寄托什么?它们当不了保姆,当不了保镖,只消费无收入,而且还要人去宠爱、去陪伴,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付出那么多的情感、精力和金钱去养它们?不就是图个乐儿、解个闷儿,不就是想重温儿女在身边的日子吗?”吕诗人专戳毛大婶的痛处。

“小吕啊,你别再说了,你已经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毛大婶眼圈似乎已经湿润了,“唉,儿女啊,有时候真不如这身边的小狗,它们不会说话,也不如人聪明,但它们却比人更懂得一些简单的道理,至少它们懂得回报。狗这种动物啊,有人味。”

“嫂子您说得真好,人没必要那么骄傲自大,很多时候应该俯下身子向它们学习。”吕诗人拍了拍已经睡着的阿贝,顺便将它叫醒。

“是啊,”毛大婶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眼泪,说,“茶凉了吧,再倒碗新的。”她端起茶碗走进了厨房,趁着倒茶的工夫再抹一把眼泪。

吕诗人感觉已经与毛大婶产生了思想上的共鸣,又不露痕迹地夸奖了阿贝,该是直入主题的时候了。“嫂子,今天怎么没看到你家阿咪呀?”他轻呷了口茶,很自然地一问。

“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天刚一黑下来就想睡觉,而且饭量也越来越大,这不,散步一回来就进屋睡觉了。”

“果真如此啊。”吕诗人轻声念叨,但足以让毛大婶听清楚。

“怎么了?”

“就是一些关于阿咪的传闻。”吕诗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快说,阿咪怎么了?”毛大婶焦急地问。

阿贝此时也伸直了耳朵。

“都是刮进耳朵里去的。听一些人说,每天早晨天没亮,一条狗就守在你家阳台下,而阿咪就给那条狗扔吃的。”

“我想它也不可能吃那么多啊,你知道那是谁家的狗吗?”

“不清楚,好像叫什么‘阿灰’。”吕诗人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阿灰?”毛大婶怒吼一声,吓得阿贝差点跳起来。

“怎么了?难道那个阿灰是条野狗?”

“比野狗还野,而且又脏又难看,我上个月刚跟城管反映过,希望把它赶出平安街,可他们都说赶个人好办,赶条狗除非把它杀了。我心肠软,就没再提这件事,没想到这回竟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它肯定威胁过我家阿咪,不然依阿咪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娇贵性格,不会每天早起喂它吃饭,会不会,它把阿咪——”毛大婶情绪有些失控,失声大哭起来。

“嫂子您可千万别急,不值得为那么条野狗气坏了身体。”

“我能不急吗?阿咪可是我的命根啊。”毛大婶由恸哭变成了哀号。

阿贝也在一旁吼叫。

“嫂子您先冷静一下,我有一个办法。”吕诗人用一种胸有成竹的口吻说。

毛大婶慢慢稳定了情绪,准备听听吕诗人的高见。

“阿咪是您的宝贝、您的命根,这不假,但它毕竟是个宠物,不是人啊,所以您也无须用人的那套伦理法规去约束、衡量它们的行为。狗有狗的价值底线和伦理观,那是它们的本能决定的,我们无法将人类社会的观念强加给它们,因此,我们要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就可以了。”

“我是怕阿咪生出个野种。”

“谁会在背后嚼您家小狗的舌根子?狗和人毕竟不同,再说后代是无辜的。”

“都怪我没有看好。”

“不需要自责,狗骨子里还是充满野性的。”

“那你的办法呢?”

“很简单,只要您愿意。”

“是不是让我家阿咪和你家阿贝——”

“没错,您意下如何?”

“其实你一进门我就猜到了,我心里想,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但听了刚才那些话,我又——”

“没关系,您仔细考虑,这件事勉强不得,即使狗也不能随便往一块凑合,您说是吧?”

“是,是,只不过我担心以后见不到阿咪了。”

“哈哈哈,都什么社会了,我们不分雌雄,阿咪在我家呆多久就在您这呆多久,而且只多不少,如果您想它了,可以把它接回来常住,大不了阿贝也跟您在一起就是了。”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还要看它们是否愿意才行。”

“这个当然,只要多给它们在一起的机会,感情是很容易培养的,不像人那么复杂。”

“那就好,那就好。”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吕诗人站起身,阿贝也兴奋得摇起了尾巴。

“稍等。”毛大婶从厨房里拿出一包高档狗食点心,塞给吕诗人。

“我也没带什么礼物,”吕诗人接过点心,对阿贝说,“快谢谢毛大婶。”

阿贝“旺”了两声,又站起身作了两个揖。

“老嫂子,我再提醒您,野狗不但伤人,传染病也是不得了的,切记。我走了,请回吧。”

吕诗人郑重其事的样子让毛大婶一阵哆嗦,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八)

毛大婶整夜未眠,一闭上眼就出现阿灰那副脏兮兮的模样和一张狰狞的面孔。终于听到了阿灰的叫声,毛大婶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准备看个究竟。阿咪像往常一样给阿灰抛食物,阿灰则毫无忌惮地大口吞咽,顷刻间就将毛大婶亲手做的鸡蛋糕消灭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丁点的碎末留在盘底。毛大婶气火攻心、老泪纵横,抓起一只茶杯冲到阳台猛地向下砸去。阿咪吓得踩翻了餐碟,阿灰机警一闪,躲过了袭击,夹着尾巴逃跑了。“下次再看见你就要你狗命!”毛大婶喊完这嗓子后就蹲坐在了地上。阿咪则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她。

中午灼热的骄阳炙烤着水泥地面,狗们不敢出门走动,都躲进有空调的房间里,依偎在午休的主人身边享受清凉。北厂的机器也在中午停止了运转,工人们聚在凉爽的餐厅里喝着冰镇扎啤,牛老汉躺在树荫下鼾声雷动,而阿灰则为今后的伙食发愁。

阿灰决定冒一次险,去闯那个留给它痛苦回忆的北厂餐厅。

提起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在那之前,阿灰一直在餐厅后面吃被顷到的饭菜,伙食还算不错,而且还经常捡到肉吃。可是一件意外的事情改变了这一切。

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后,阿灰像往常一样到餐厅后边觅食,突然有一只老鼠从它背后窜出,冲进了餐厅的厨房。阿灰立马跟了进去,准备活捉这位不速之客。一条狗怎么会对捉老鼠这样高难度的捕食如此自信?换作其他狗可能很困难,而阿灰捉老鼠就像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平安街的猫很少,而且地位极低,除了生存能力比较强的猫之外,都逃到其他地方了,因此平安街的老鼠很是猖獗。不过阿灰的出现,北厂餐厅再也没有患过鼠灾。战功赫赫的阿灰自然无比自信,它顺着老鼠的踪迹一直往前跟,终于,它发现了那只躲在墙角里偷吃玉米的老鼠。阿灰并不慌忙,而是从一旁悄悄地迂回过去,将老鼠围到一个没有缝隙的地方,然后慢慢缩小包围圈,一点一点逼近,正当它要猛扑过去时,老鼠警觉到了危险,迅速朝盘架底下的细缝里钻,谁知吃的这么饱,怎么也钻不进去,阿灰算准了步点、调整好角度,猛地向那只肥鼠扑去,并将它牢牢按在地上。阿灰正准备把老鼠叼出去时,却听到盘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顷刻间,盘架便后仰倒下,并像多米诺骨牌那样碰倒了后面两排盘架,数百只盘子全部摔碎。阿灰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可不知往哪里躲。老鼠跑掉了,餐厅的人也闻声赶到。阿灰没有逃,当然也无法解释什么,走来的两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阿灰吊在树杈上狠狠地毒打了一顿,阿灰在嘶哑的叫声中慢慢昏迷,眼里的泪水顺着身体流淌进那一条条渗出血的伤痕里。

听起来很可笑,餐厅出了这么大的事,责任竟然都推到阿灰这么一条狗身上,而且每个人都像是目击者那样绘声绘色地描述经过,更可笑的是,厂长也大骂起了阿灰的恶行,对食堂的工作人员一概不与追究,只是扣了牛老汉一个月的工资,算是惩罚。这一惩罚致使他断了酒钱,于是不但对阿灰的伤势不闻不问,还大骂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一条狗能撞翻两米高的盘架?难道他们自己不清楚餐厅里面的那些低价收购的破烂?铁的都锈迹斑斑,木头的都腐朽不堪,瓷的都花纹丛生,而且那几排盘架的支撑腿早已被老鼠啃噬一空,哪怕一阵风就可以吹倒,可人呢,却视而不见,就算阿灰不闯此祸,那些人也早晚会把罪责推给那条默默无语的狗。

虽然伤口已不再疼痛,但那段记忆却时刻刺痛着阿灰的心。阿灰三步一回首、五步一驻足,风卷残云般饱餐了一顿。“这饭菜比去年好吃多了。”阿灰心里想。阿灰的判断是正确的,餐厅刚刚换了厨师,而且是两个颇有名气的夫妻厨师,人们亲切地称其为“神厨侠侣”。他们除了菜做得好、营养搭配合理外,还有一大优点——干净、文明。干净是指他们做的菜健康卫生,而且身体一天一澡、衣服一天一水、地板一天一擦;文明则是指他们品格高尚、为人正直,特别是说话,不仅没有半点脏字,就连引起别人恶心的词汇都绝对不吐一字,有一次,朱大嫂一边给爱犬阿猪擦屁股,一边说:“听话阿猪,让妈妈来给你擦擦直肠。”一时间,这件事被传为佳话。他们夫妇二人本是在市里一家大饭店分别担任大厨和营养师,刚创出点名堂就因饭店的停业整顿而失业。消息一出,各大酒店饭馆纷纷伸出橄榄枝,并列出了许多优厚的条件,正当他们犹豫不决时,北厂厂长登门拜访,可他只承诺了一个条件就打动了两位名厨。究竟是什么条件?不是钱、不是物,而是承诺让他们的爱犬阿猪作为新款食品的代言。朱大厨夫妇有两个“大胖儿子”。自从儿子考上大学,阿猪就成了新宠,或许溺爱也满足惯性定律。阿猪是条沙皮狗,本来就没有脖子、体态臃肿,经过朱大嫂的精心调理,阿猪终于名副其实,变成了一头不折不扣的肥猪。由于胖,所以懒;由于懒,更加胖——恶性循环。

吃饱后,阿灰舔了舔嘴,并向四周环视了几圈,发现一切安全,便慢慢朝仓库走去。走着走着,阿灰从知了撕心裂肺的叫声中听出了一丝异样,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竟是一条狗惨叫的声音。阿灰先是害怕,畏惧不前,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就顺着时隐时现的惨叫声寻了过去。

叫声越来越微弱,或许那条倒霉狗已经奄奄一息了。阿灰又想起了去年被毒打的那件事,心中又疼又怕。它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是从一间存放大米、面粉等粮食的小仓库里传出的。阿灰从虚掩的门里把头探了进去,此时里面没有了一丝动静。它悄悄地走了进来,可扬起的面粉和尘土让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而那条狗却听到了希望,惨叫声又开始了。阿灰绕到一堆面粉袋后面,发现有一条肥硕无比的狗被两支老鼠夹狠狠地夹住了,在地上滚来滚去粘了一身面粉,像是一头愤怒的北极熊。

“别叫了,我来帮你。”阿灰走到它跟前思考营救方法。

“快、快去叫人!”

“我不能去叫人,他们不准许我到这里来,被他们看到我会没命的。”

“你要不叫人,我也就没命了,快去啊!”

“我见过这东西,让我来试试。”

“你想在我身上学活儿?没门,滚开!”

“相信我,别乱动!”阿灰用力按住它被夹住的那条前腿,用牙使劲将夹子拉起,在被夹前腿抽出后立刻松开,只听老鼠夹“啪”的一声合在一起,落地后地面又扬起了一阵粉尘,阿灰没来得及扭头,冲着那条狗宽大的脸庞就是一个喷嚏。

“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谢谢你救了我,别说是一个喷嚏,就是再暴打我一顿也不要紧。”

“不用谢,我们是同类,人帮不了你,我们就更要互相帮助。”阿灰移植了阿咪的话,还好,成活了。

“境界比人都高,你真是狗中豪杰啊。”

“先别高兴,后腿上还有一个呢。”阿灰如法炮制,又将另一个老鼠夹从它后腿上解了下来。

“太谢谢你了!”肥头大耳的大沙皮不停地舔着阿灰的脸。

“不用谢,我们是同类。”阿灰推开它,又问:“你怎么一下踩了两个?”

“别提了,我本想吃完午饭就睡呢,可是我的主人非让我溜达,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一开始没注意踩到一个,疼啊!我开始到处乱跑,谁知又踩到一个,真他妈倒霉!”

“幸好你选择了打滚而不是再去乱跑,否则四条腿都要被夹住了。”

“看来我还是很机智的,嘿嘿。不过我不明白,干么放这么多老鼠夹啊?”

“这里是放粮食的地方,而且没有猫,所以只能放这么多老鼠夹了。”阿灰想到这里一阵心酸,如果它还能到这里来,哪还需要这些老鼠夹?

“回去我把伤口给我的主人看,让他们把这些老鼠夹全部烧掉!”

“那样老鼠怎么办?”

“管它呢,人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好办法的。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我叫阿灰,你呢?”

“你就是阿灰啊,听说过你勇斗歹徒的事迹,真是狗中豪杰。我叫阿猪,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别的帮不上,想吃好吃的就来找我,我主人就是这里的厨师。”

这句话正戳到了阿灰心坎上,就像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喷嚏一样,“谢谢你”三个字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喷在阿猪脸上。

“不用谢,我们是同类啊。”阿猪学以致用。

(九)

阿咪病了,不吃饭,不活动,总是趴在地上发呆。这可急坏了毛大婶,接连找来了三个兽医给它看病,结果都没诊断出病因。看着日渐消瘦的阿咪,毛大婶心急如焚,牙一咬、心一恒,带着阿咪到了省城最好的一家宠物医院。由于最权威的那位专家周三作诊,所以毛大婶不得不在省城呆几天,由于旅馆不让带狗,所以只好投奔大女儿去了。

“原来您大老远跑来不是看我,而是给这条小狗看病啊。”女儿冷笑道。

“到底让住不让住,不让住我就去找旅馆。”毛大婶赌气道。

“您是我妈啊,大老远来了,我能不让您住下?这几天也巧,我那位出差了,孩子一直住学校,您来了正好给我做个伴。”女儿帮毛大婶收拾着房间。

毛大婶在屋里四处打量着,客厅、厨房、卧室、厕所、阳台都转了一圈,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轻抚着依旧无精打采的阿咪。

“这狗得了什么病?”女儿问。

“就因为不知道才到这来,整天不吃不喝不活动,唉。”

“您没虐待它吧。”女儿蹲下身子抚摸着阿咪。

“从老二把它送到家里到现在,我一指头也没碰过它,整天给它吃好的、穿好的,亏它不会说话,要不我这把老骨头早不够它使唤的了。”

“您一点都没变啊,妈。您不觉得这小狗很像当时的我们?”

毛大婶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

“我们三姐妹是很难处到一块,但我们谁也不会忘记您为我们付出的一切。”

“别说了,再说我就走。”

“妈,希望您听听女儿的真心话,好吗?您对我们的爱无私到极点,又自私到极点。”

“我哪里自私了?当母亲的不都是为了女儿好啊,替女儿着想算是自私吗?我本以为你是最体谅我的。”毛大婶很是生气。

“替女儿着想不是替女儿做主!当时你非让我嫁给那个局长大公子,说他多好多好,现在怎么样,老婆被打跑两个了,你还说我那口子不出挑又没钱,现在我们不也过得挺好?毕竟我们彼此喜欢。后来听说老二跟您吵架我还骂了她,闹得现在还不痛快,谁知她也是和我一样。老三的事您是更不同意,所以人家直接在外边结婚定居了。狗通人性,不用说,它也差不了哪去。”

毛大婶陷入了沉默,只是手还在不停地抚摸着阿咪。

“我走了。”毛大婶站起身说。

“您去哪?”女儿问。

“回家。”

“不给小狗看病了?”

“不看了,病根找着了。”

“妈,明天再走吧,来回坐车很辛苦。”

“过去什么苦没受过。”毛大婶走到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妈,就算跟我多呆一天不行吗?”女儿拉住了母亲的手。

毛大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背身坐在床沿上,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女儿从身后抱住了她,母女俩失声大哭。

阿咪此时也凑到她们身边,不停地摇着尾巴。

晚上,她们一起包饺子,不是除夕,胜似除夕。阿咪足足吃了六个饺子,看来它是真的饿了。

(十)

风刮得越来越起劲,树叶落得也越来越多,秋天渐渐浓郁了。

酷暑消退,秋高气爽,在北厂“夏眠”了一个夏天的阿灰终于按捺不住,一大早便跑到了久违的平安街。此刻的平安街还在沉睡着,街上只有零星的路人和狗,此时的平安街仿佛只属于阿灰自己。它兴奋快活地穿越着每条街道,经过阿咪楼下时抬头观望一会儿,经过早点铺时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是否阿点正向这边跑来,经过垃圾堆箱时想起了那些艰辛的日子,经过平安超市时它为当年勇斗歹徒的事迹欢蹦乱跳。

当阿灰拐进下一条街道时,发现有很多人站在楼前,表情肃穆、衣着庄重,路中间还停着好几辆车。

“阿灰,你怎么也在这?”阿点从身后走了过来。

“刚好路过,你没去买早点?”

“主人和我都吃过了,他要来参加一个葬礼,我就偷偷跟出来了。”

“我觉得也像是葬礼。”

“你知道是谁的葬礼吗?估计你肯定猜不到。”阿点兴奋地说。

“应该是个大人物吧,要不怎么连你主人都来了。”

“你还挺聪明,的确是大人物家的,罗局长——的爱犬——阿甘。”

“阿甘死了?”

“闯红灯被车撞死的。”

“我们狗是可以分出红绿灯的啊。”

“阿甘是我们狗中的弱智,活了个七八年算不错了。唉,傻狗有傻福啊,婚礼那么隆重,葬礼也那么隆重。”

“倘若我死了,我可不希望搞这么大,只希望永远留在小时候玩耍的那片田地里。”

“你也只能留在那里了,要是我——一大早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说件振奋犬心的事,你知道撞死阿甘的人什么下场吗?”

“赔些钱、道个歉呗。”

“你真是个乡巴佬,一点都不知道维权。”

“什么是维权?”

“呃——就是维护我们狗的权益。现在的人已经不愁吃不愁穿了,所以他们将吃不了的东西给我们,因为我们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可以给他们带来快乐和帮助。不过在人类社会里,我们依然是最弱势的群体,经常被无故地剥夺掉权力,甚至生命,而他们只会不屑地说,这只是一条狗而已,真他妈可气!”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的阿点狠狠地扶了一下那副没有镜片的眼镜,然后接着说,“虽然我们不是珍稀物种,不像体态臃肿、面目可憎的国宝大熊猫那样受到精心的照料和严加的保护,但我们绝对比他们更容易得到宠爱,因为我们能听懂人说的话,看懂人表情里蕴含的指令,读懂人内心深处的想法,为什么我们却得不到起码的尊重和保护呢?为什么?”

“不知道。”阿灰呆呆地摇着头。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阿甘的离去却带来了我们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什么?”

“尊严。”阿点凝望着存放阿甘遗体的灵车,说,“肇事司机不仅赔偿阿甘主人很多钱,而且还要拘留一周。”

“你不是说阿甘闯红灯吗?”

“没错,不过肇事司机逃逸了,他以为撞死一条狗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哼!从现在起,我们站起来了!”阿点高呼道。

“阿点,过来。”郎科长听到了阿点的叫声,把它叫了过去。

“我主人喊我,先过去了,再见。”阿点朝郎科长颠颠地跑去。

阿灰依然沉浸在阿点激昂的宣泄中没有回过神,这些想法是它从来没有过的,它也从来不敢去奢望这些,此刻的它既兴奋又紧张,就像面对一桌连做梦都想不到的风味大餐,虽然可以将其一扫而光,但心中的顾虑还是慢慢地消磨掉了食欲。

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平安街变得熙攘起来。阿灰开始往回走了,当它走到街口时,发现一群人聚集在张贴栏边兴奋地交谈着,似乎有一条喜讯。阿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什么事将要发生,只是听到人群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声音——500万!500万!500万!

(十一)

铺天盖地,满城风雨。大治市可谓是贯彻全民健身精神最彻底的城市,不仅每年春天都搞城市运动会,而且今年秋天还要举办首届“犬类运动会”,这充分证明了这座城市旺盛的活力和人与动物间高度的和谐。通知一发,全国各大媒体纷纷派记者来到大治市全程采访,众多有关狗的食品、服装、洗浴等公司也迅速开赴大治,争取在第一时间抢占市场。其实,比他们更着急的是大治市的市民们,因为市里就是否举办此次犬类运动会迟迟定不下来,导致决议作出的时间足足晚了两个月,除去报名、查体、审核等必要程序外,留给参赛运动员的准备时间不足两周。由于本次运动会的市场潜力巨大,所以市里也拉到了大量的赞助,于是头脑一热,把最高奖金定到了500万。

按说,最高兴的应该是平安街的人,这里几乎家家养狗,而且品种优良,但是从他们木然的神情中,发现的竟是无奈和失望。他们对自己的狗是了解的,生活尚且不能自理,如何在赛场摘金夺银?虽说大部分人都给自己的宝贝报上了名,但参赛态度十分消极,不进行系统训练不说,连起码的比赛规则都不研究,只是对着狗不停地摇头,而狗则看着自己的主人,不解地摇着尾巴。

平安街不是所有的人都悲观消极,比如说吕诗人。自从他得知举办运动会的事后,整天满面春风、得意洋洋,仿佛那500万奖金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这一天晚上,他把经常在一起搓麻的杨老侨、郎科长、朱大嫂请到了家中。

“运动会的项目大家都研究过了吗?”吕诗人问。

“研究地再透有能怎样?阿点体育不行,要是比赛算术还差不多。”郎科长无奈道。

“All right,就拿跳高来说吧,我的阿洋最高才能跳five centimetres,也就是五厘米。”杨老侨说。

“已经不错了,我们家阿猪四只脚根本无法同时离地。”朱大嫂说。

“Let它去练竞走啊,永远不会犯规,哈哈。”杨老侨笑着说。

“少说风凉话,大家都半斤八两。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朱大嫂遗憾地叹了口气。

“是啊,天上掉下了馅饼却吃不到,这才是最痛苦的啊。”郎科长有些苦恼。

“Very very very pity。”杨老侨叹息道。

“大家不要悲观嘛,既然这块馅饼掉到了我们身边,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吃到它。”吕诗人说。

“说起来容易,看看那些项目,我们养的这些狗根本没机会。”郎科长说。

“都怪平时娇生惯养,就说我们家阿猪吧,下午散半小时的步就累得不行了,别说跑步。”

“Yes yes yes。”杨老侨点头道。

“呵呵,这些我何尝不知啊,今天把大家聚到一起,当然有好的办法,关键要看大家是否支持了。”吕诗人说。

“Oh!老吕,if你真有办法拿大奖,我全力支持!”杨老侨顿时喜形于色。

“就算姓吕的有办法,也不至于叫他‘姨夫’啊,这个杨老侨。”朱大嫂心想。

“真的老吕?快讲讲嘛!”郎科长的脸色由铁青瞬间化作绯红。

“其实我也是为咱平安街着想,钱不钱的倒也不是重点。”吕诗人轻呷了一口茶,微带笑容道:“假如我的想法能够成形,得奖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就怕大家接受不了。”

“只要能拿奖,我们什么都接受!”大伙异口同声。

“那就好。我先问问大家,在我们养的这些狗里面,有具备得奖实力的吗?”

“肯定没有了,我们不是都讨论过了吗?”郎科长有些着急。

“别卖关子了,直说吧。”朱大嫂也等不及了。

“我必须把客观形势让大家了解清楚,必要的心理准备要作充分。”吕诗人接着又问:“除了我们的狗外,平安街其他的狗有没有十分出色的?”

“据我观察没有,要么肥头大耳,要么弱不禁风。”朱大嫂说。

“既然平安街找不出个像样的参赛狗,也能想象到大治市其他几个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所以我推荐给大家的这条狗,绝对能脱颖而出,一鸣惊人。”吕诗人十分肯定道。

“Who?Who’s dog?”杨老侨激动地问。

“就是——郎科长可要扶好眼镜。”吕诗人提醒道。

“说吧,跌不了。”

“就是曾经勇斗歹徒、整天靠垃圾过日子、乡下来的、又脏又难看、在北厂看门的牛大酒鬼的狗——阿灰。”不愧为诗人,自己没事,差点把别人给憋死。

“是它?哎呦,脏死了。”朱大嫂窘起了鼻子。“不是看它救了我们家阿猪,早把它赶走了。”

“行吗?野性难驯,恐怕不容易听话吧。”郎科长十分客观。

“Oh shit,这样dirty的狗,在国外早被驱逐出境了。”杨老侨道。

“你们的眼光怎么放不开呢?阿灰绝对是一本万利呀。据我的观察,阿灰的运动天赋极强,可塑性很高,而且行为上不像条野狗,它若参赛,绝对前三。再说了,我们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吕诗人像是阿灰的亲人。

沉默良久后,朱大嫂、杨老侨和郎科长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虽不情愿,但还是点了头。

“可是阿灰没有户口,是没有资格参赛的。”朱大嫂说。

“人事科科长不就坐在这吗?”吕诗人看着郎科长说。

“Good good,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合作?”杨老侨问。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吕诗人道。

“我来疏通关系。”郎科长说。

“我当营养师。”朱大嫂说。

“I把me的洋花园贡献出来,作为阿灰的训练场。”杨老侨说。

“我研究比赛规则,对阿灰进行系统训练。”吕诗人说。

“为了平安街,为了我们的深厚友情,希望我们合作成功!”大家虽都言不由衷,但还是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不管目的是什么,他们已经结成了联盟。

(十二)

他们四人约好,周日一早便来北厂“突袭”牛老汉。吕诗人第一个走到仓库旁边牛老汉住的小平房门前,不过门上没有对联,他只好退了下来。朱大嫂走上前去边拍边喊了半天门才打开,估计牛老汉昨晚又喝多了。

“是大妹子啊,啥事啊?”牛老汉披着褂子,两眼通红。

“也没啥大事,就是想来看看您老,今天是星期天,餐厅也不忙。”朱大嫂两排大牙都露在了外面。

“是啊,是啊。”朱大嫂身后的那三个人也附和着笑。

“那就进屋说吧。”牛老汉怀疑自己的酒还没有醒透,迷迷糊糊地把他们让进了屋。

“老牛,你的小天地很不错嘛。”吕诗人刚踏进屋子就说。

牛老汉傻笑着点了点头,说:“多亏了我那个远亲照顾。”

“不错,a warm house。”杨老侨捂着鼻子说。

“什么?一屋耗子?不可能,我的阿灰捉老鼠的本事比猫都厉害。”牛老汉本来就有点耳背,再加上老侨那中西合璧的鸟语,不听错才怪呢。

“老牛啊,我给您老介绍一下。”朱大嫂走到他们身前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平安区人事科的郎科长,这位是市诗歌协会副主席吕诗人,这位是归国老华侨杨先生。”

“你们这是——”牛老汉有些紧张,更有些兴奋,不知什么好事落到他身上了。

“牛老,这是我几年前从贵州带回来的正宗茅台,前些日子一个酒友想出两千块钱买这瓶酒,可我没卖,呆会让您老给鉴别个真假。”吕诗人把茅台酒放在桌子上。

“我一个庄稼人,哪喝过这么好的酒啊,别说尝,就是闻也没闻过。”牛老汉高兴地揉搓着双手,不知所措。

“老牛啊,今天我们来呢,一是看看您老,二是想求您帮个忙。”郎科长开门见山道。

“好说好说,什么忙?”牛老汉一边望着桌上的茅台一边问。

吕诗人接过话茬,问道:“您听说市里要举办个运动会了吗?”

“听他们说过,好像是给狗办的运动会,现在的人真是吃饱了撑的,给狗搞什么运动会啊。”牛老汉还生起了闲气。

“您老的观念可要与时俱进啊,现在的狗比人都娇贵,就拿您的阿灰来说吧,它就是个好运动员啊。”吕诗人说。

“它可不行,又脏又笨又怕生,再说这狗肉上不了大席,没什么出息。”牛老汉的话险些引起公愤,幸好面对的是高素质人群。

“脏了可以洗,笨可以开导,怕生就多见大场面,我觉得狗比人听话,甚至比人更懂事。”郎科长正准备拿阿点的事迹举例,朱大嫂却抢先说道:“是啊老牛,我们家阿猪就特别懂事,从来不偷吃公家的东西。”这倒是事实,因为朱大嫂亲自将公家的东西喂给阿猪。

“郎科长,像阿灰这样没有户口的狗能否参赛?”吕诗人故意问。

“没问题,我一句话的事。”郎科长虚张声势道。

“怎么样,Mr牛,让阿灰也参赛?”杨老侨问。

“这——”牛老汉有些犹豫。

“这有什么为难的,阿灰是给我们平安街争面子去了,得了奖您老也光荣不是?”吕诗人说。

“我就是怕阿灰不在家,万一仓库进来小偷,我那个远亲就要赶我走了。”

“这个您放心,阿灰运动会期间的训练、饮食、起居都由我们来安排,并且我们几个人的狗会轮流顶替阿灰来看仓库,您看这怎么样?”郎科长说。

“我再想想。”牛老汉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要不咱们边喝边谈吧,这瓶茅台都快把我馋坏了。”吕诗人把茅台酒拿在手里。

“咱们到餐厅找个单间,我让我那老头子给咱做几个拿手菜。”朱大嫂说。

“甚好!久闻朱大哥厨艺超群,今日口福不浅啊。”吕诗人兴奋不已。

他们走出小屋后长出了一口气,屋里实在是酒气熏天、潮气逼人。他们五人从仓库边经过时,都朝趴在地上的阿灰微笑着打着招呼,阿灰莫名其妙地向身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自己在这边,不知道这些人到这里来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友好。

他们来到事先定好的单间,让牛老汉坐在正中央最重要的位置上。吕诗人将茅台打开,亲自给牛老汉满上,然后站起身、举起杯对牛老汉说:“头一次跟牛老喝酒,荣幸之至,我吕某人先敬您老一杯——”

“老吕啊,便宜不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啊,要敬牛老大家得一起来啊,是不是?”郎科长也站起身来。

“就是啊,来,祝牛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干!”朱大嫂两排大牙又全部暴露出来。

“Cheers!”这个词杨老侨还是会的。

“谢谢各位领导啊,谢谢!都在酒里。”牛老汉受宠若惊、不知所云。

“对,一切都在酒里,干!”吕诗人带头一饮而尽。

人们喜欢在酒桌上谈事,因为好菜可以分神,好酒则能乱性。由于牛老汉平生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再加上朱大哥美味的下酒菜和郎科长丰富的劝酒经验,不一会他就醉了,不仅别人说什么他都答应,而且也没有了起初的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