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列传

卷二十九

  蔡廓

  廓博涉群书,言行以礼,起家着作佐郎。后爲宋武帝太尉 参军、中书黄门郎,以方鲠闲素,爲武帝所知。载迁太尉从事 中郎,未拜,遭母忧。性至孝,三年不栉沐,殆不胜丧。

  宋台建,爲侍中,建议以爲“鞫狱不宜令子孙下辞,明言 父祖之罪。亏教伤情,莫此爲大。自今但令家人与囚相见,无 乞鞫之诉,便足以明伏罪,不须责家人下辞”。朝议从之。

  世子左卫率谢灵运辄杀人,御史中丞王准之坐不纠免官。 武帝以廓刚直,补御史中丞。多所纠奏,百僚震肃。时中书令 傅亮任寄隆重,学冠当时,朝廷仪典,皆取定于亮。亮每事谘 廓然后行,亮意若有不同,廓终不爲屈。迁司徒左长史,出爲 豫章太守。

  征爲吏部尚书。廓因北地傅隆问亮:“选事若悉以见付, 不论;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语录尚书徐羡之,羡之曰 : “黄门郎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复厝怀,自此以上,故宜共参 同异。”廓曰:“我不能爲徐干木署纸尾。”遂不拜。干木,羡 之小字也。选案黄纸,录尚书与吏部尚书连名,故廓言署纸尾 也。羡之亦以廓正直,不欲使居权要,徙爲祠部尚书。

  不可;但杀人二昆,而以之北面,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 以古推今,自免爲难也。”

  廓年位并轻,而爲时流所推重,每至岁时,皆束带诣门。 奉兄轨如父,家事大小,皆谘而后行,公禄赏赐,一皆入轨, 有所资须,悉就典者请焉。从武帝在彭城,妻郗氏书求夏服。 廓答书曰:“知须夏服,计给事自应相供,无容别寄。”时轨 爲给事中。元嘉二年,廓卒。武帝常云:“羊徽、蔡廓,可平 世三公。”少子兴宗。

  兴宗字兴宗,幼爲父廓所重,谓有己风 。与亲故书曰 : “小儿四岁,神气似可,不入非类室,不与小人游。”故以兴 宗爲之名,以兴宗爲之字。

  年十岁丧父,哀毁有异凡童。廓罢豫章郡还,起二宅,先 成东宅以与兄轨。轨罢长沙郡还,送钱五十万以裨宅直。兴宗 年十一,白母曰:“一家由来丰俭必共,今日宅直不宜受也。” 母悦而从焉 。轨深有愧色,谓其子淡曰:“我年六十,行事 不及十岁小儿。”寻又丧母。

  少好学,以业尚素立见称,爲中书侍郎。中书令建平王宏、 侍中王僧绰并与之厚善。元凶弑立,僧绰被诛,凶威方盛,亲 故莫敢往,兴宗独临哭尽哀。

  孝武践阼,累迁尚书吏部郎。时尚书何偃疾患,上谓兴宗 曰:“卿详练清浊,今以选事相付,便可开门当之,无所让也。”

  后拜侍中,每正言得失,无所顾惮。孝武新年拜陵,兴宗 负玺陪乘。及还,上欲因以射雉,兴宗正色曰:“今致虔园陵, 情敬兼重,从禽犹有馀日,请待他辰。”上大怒,遣令下车, 由是失旨。竟陵王诞据广陵爲逆,事平,孝武舆驾出宣阳门, 敕左右文武叫称万岁。兴宗时陪辇,帝顾曰:“卿独不叫?” 兴宗从容正色答曰:“陛下今日政应涕泣行诛,岂得军中皆称 万岁。”帝不悦。

  兴宗奉旨慰劳广陵,州别驾范义与兴宗素善,在城内同诛。 兴宗至,躬自收殡,致丧还豫章旧墓。上闻谓曰:“卿何敢故 尔触网?”兴宗抗言答曰:“陛下自杀贼,臣自葬周旋,既犯 严制,政当甘于斧钺耳。”帝有惭色。又庐陵内史周朗以正言 得罪,锁付甯州,亲戚故人无敢瞻送,兴宗时在直,请急,诣 朗别。上知尤怒。坐属疾多日,白衣领职。

  后爲廷尉卿,有解士先者告申坦昔与丞相义宣同谋。时坦 已死,子令孙作山阳郡,自系廷尉。兴宗议曰:“若坦昔爲戎 首,身今尚存,累经肆眚,犹应蒙宥。令孙天属,理相爲隐。 况人亡事远,追相诬讦,断以礼律,义不合关。”见从。

  出爲东阳太守,后爲左户尚书,转掌吏部。时上方盛淫宴, 虐侮群臣,自江夏王义恭以下咸加秽辱;唯兴宗以方直见惮, 不被侵媟。尚书仆射顔师伯谓仪曹郎王耽之曰:“蔡尚书常免 昵戏,去人实远。”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 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每至官赌,常在胜朋。蔡尚书 今日可谓能负荷矣。”

  大明末,前废帝即位,兴宗告太宰江夏王义恭应须策文。 义恭曰:“建立储副,本爲今日,复安用此?”兴宗曰:“累 朝故事,莫不皆然。近永初之末,营阳王即位,亦有文策,今 在尚书,可检视也。”不从。

  时义恭录尚书,受遗辅政,阿衡幼主,而引身避事,政归 近习。越骑校尉戴法兴、中书舍人巢尚之专制朝权,威行近远。 兴宗职管九流,铨衡所寄,每至上朝,辄与令录以下陈欲登贤 进士之意,又箴规得失,博论朝政。义恭素性恇挠,阿顺法兴, 恒虑失旨,每闻兴宗言,辄战惧无计。

  先是,大明世奢侈无度,多所造立,赋调烦严,征役过苦, 至是发诏悉皆削除。由此紫极殿南北驰道之属皆被毁坏,自孝 建以来至大明末,凡诸制度,无或存者。兴宗于都坐慨然谓顔 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要以道始终。三年无改,古典所贵。 今殡宫始撤,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 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当以此窥人。”师伯不能 用。

  兴宗每奏选事,法兴、尚之等辄点定回换,仅有存者。兴 宗于朝堂谓义恭及师伯曰:“主上谅闇,不亲万机,选举密事, 多被删改,非复公笔迹,不知是何天子意。”王景文、谢庄等 迁授失序,兴宗又欲改爲美选。时薛安都爲散骑常侍、征虏将 军,太子率殷恒爲中庶子。兴宗先选安都爲左卫将军,常侍如 故;殷恒爲黄门,领校。太宰嫌安都爲多,欲单爲左卫。兴宗 曰:“率、卫相去,几何之间。且已失征虏,非乃超越,复夺 常侍,则顿爲降贬。若谓安都晚过微人,本宜裁抑,令名器不 轻,宜有选序,谨依选体,非私安都。”义恭曰:“若宫官宜 加越授者,殷恒便应侍中,那得爲黄门而已 ?”兴宗又曰 : “中庶、侍中,相去实远。且安都作率十年,殷恒中庶百日,今 又领校,不爲少也。”使选令史顔禕之、薛庆先等往复论执, 义恭然后署案。既而中旨以安都爲右卫,加给事中,由是大忤 义恭及法兴等。出兴宗爲吴郡太守,固辞;又转南东海太守, 又不拜,苦求益州。义恭于是大怒,上表言兴宗之失。诏付外 详议,义恭因使尚书令柳元景奏兴宗及尚书袁湣孙私相许与, 自相选署,乱群害政,混秽大猷。于是除兴宗新昌太守,郡属 交州。朝廷喧然,莫不嗟骇。先是,兴宗纳何后寺尼智妃爲妾, 姿貌甚美。迎车已去,而师伯密遣人诱之,潜往载取,兴宗迎 人不得。及兴宗被徙,论者并言由师伯,师伯甚病之。法兴等 既不欲以徙大臣爲名,师伯又欲止息物议,由此停行。

  顷之,法兴见杀,尚之被系,义恭、师伯并诛,复起兴宗 爲临海王子顼前军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事,不行。时前废 帝凶暴,兴宗外甥袁顗爲雍州刺史,固劝兴宗行,曰:“朝廷 形势,人情所见,在内大臣,朝夕难保。舅今出居陕西,爲八 州行事,顗在襄、沔,地胜兵强,去江陵咫尺,水陆通便。若 一朝有事,可共立桓、文之功,岂与受制凶狂,祸难不测,同 年而语乎。”兴宗曰:“吾素门平进,与主上甚疏,未容有患。 宫省内外既人不自保,比者会应有变。若内难得弭,外衅未必 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内免祸,各行所见,不亦善乎。” 时士庶危惧,衣冠咸欲远徙,后皆流离外难,百不一存。

  重除吏部尚书。太尉沈庆之深虑危祸,闭门不通宾客,尝 遣左右范羡诣兴宗属事。兴宗谓羡曰:“公关门绝客,以避悠 悠之请谒耳,身非有求,何爲见拒?”羡复命,庆之使要兴宗。 兴宗因说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伦道尽,今所忌惮,唯在 于公。公威名素着,天下所服,今举朝惶惶,人怀危怖,指撝 之日,谁不影从?如其不断,旦暮祸及。仆昔佐贵府,蒙眷异 常,故敢尽言,愿思其计。”庆之曰:“仆比日前虑不复自保, 但尽忠奉国,始终以之,正当委天任命耳。加老罢私门,兵力 顿阙,虽有其意,事亦无从。”兴宗曰:“当今怀谋思奋者, 非复要富贵,期功赏,各欲救死朝夕耳。殿内将帅,正听外间 消息;若一人唱首,则俯仰可定。况公威风先着,统戎累朝, 诸旧部曲,布在宫省,谁敢不从?仆在尚书中,自当唱率百僚, 案前世故事,更简贤明,以奉社稷。又朝廷诸所行造,人间皆 言公悉豫之,今若沈疑不决,当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恶 之祸也。且车驾屡幸贵第,酣醉弥留。又闻斥屏左右,独入合 内。此万世一时,机不可失。仆荷眷深重,故吐去梯之言,公 宜详其祸福。”庆之曰:“此事大,非仆所能行。事至,政当 抱忠以没耳。”顿之,庆之果以见忌致祸。

  时领军将军王玄谟大将有威名,邑里讹言玄谟当建大事, 或言已见诛。玄谟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兴宗故郡人也,爲玄 谟所信,使至兴宗间。兴宗谓曰:“领军比日殊当忧惧。”法 荣曰;“顷者殆不复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已在门,不保俄顷。” 兴宗因法荣劝玄谟举事 。玄谟又使法荣报曰:“此亦未易可 行,其当不泄君语。”右卫将军刘道隆爲帝所宠信,专统禁兵, 乘舆当夜幸着作佐郎江斅宅,兴宗乘马车从。道隆从车后过, 兴宗谓曰:“刘公,比日思一闲写。”道隆深达此旨,掐兴宗 手曰:“蔡公勿言。”

  时帝每因朝宴,棰殴群臣,自骠骑大将军建安王休仁以下, 侍中袁湣孙等咸见陵曳,唯兴宗得免。

  顷之,明帝定大事。玄谟责所亲故吏郭季産、女婿韦希真 等曰:“当艰难时,周旋辈无一言相扣发者。”季産曰:“蔡 尚书令包法荣所道,非不会机,但大事难行耳。季産言亦何益。” 玄谟有惭色。

  当明帝起事之夜,废帝横尸太医合口。兴宗谓尚书右仆射 王景文曰:“此虽凶悖,是天下之主,宜使丧礼粗足。若直如 此,四海必将乘人。”

  时诸方并举兵反,朝廷所保丹阳、淮南数郡,其间诸县或 已应贼。东兵已至永世,宫省危惧,上集群臣以谋成败。兴宗 曰:“宜镇之以静,以至信待人。比者,逆徒亲戚布在宫省, 若绳之以法,则土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义。”上从之。

  迁尚书右仆射,寻领卫尉。明帝谓兴宗曰:“顷日人情言 何?事当济不?”兴宗曰:“今米甚丰贱,而人情更安,以此 算之,清荡可必。但臣之所忧,更在事后,犹羊公言既平之后, 方当劳圣虑耳。”尚书褚彦回以手板筑兴宗,兴宗言之不已。 上曰:“如卿言。”

  赭圻平,函送袁顗首,敕从登南掖门楼以观之。兴宗潸然 流涕,上不悦。事平,封兴宗始昌县伯,固让,不许,改封乐 安县伯,国秩吏力,终以不受。

  时殷琰据寿阳爲逆,遣辅国将军刘勉攻围之。四方既平, 琰婴城固守。上使中书爲诏譬琰,兴宗曰:“天下既定,是琰 思顺之日,陛下宜赐手诏数行。今直使中书爲诏,彼必疑非真。” 不从。琰得诏,谓刘勉诈造,果不敢降,久乃归顺。

  先是,徐州刺史薛安都据彭城反,后遣使归款,泰始二年 冬,遣镇军将军张永率军迎之。兴宗曰:“安都遣使归顺,此 诚不虚,今不过须单使一人,咫尺书耳。若以重兵迎之,势必 疑惧,或能招引北虏,爲患不测。”时张永已行,不见信。安 都闻大军过淮,果引魏军。永战大败,遂失淮北四州。其先见 如此。初,永败问至,上在干明殿,先召司徒建安王休仁,又 召兴宗 。谓休仁曰:“吾惭蔡仆射。”以败书示兴宗,曰 : “我愧卿。”

  三年,出爲郢州刺史。初,吴兴丘珍孙言论常侵兴宗。珍 孙子景先人才甚美,兴宗与之周旋。及景先爲鄱阳郡,会晋安 王子勋爲逆,转在竟陵,爲吴喜所杀。母老女幼,流离夏口。 兴宗至郢州,亲自临哭,致其丧柩,家累皆得东还。

  迁会稽太守,领兵置佐,加都督。会稽多诸豪右,不遵王 宪,幸臣近习,参半宫省。封略山湖,妨人害政,兴宗皆以法 绳之。又以王公妃主多立邸舍,子息滋长,督责无穷,啓罢省 之,并陈原诸逋负,解遣杂役,并见从。三吴旧有乡射礼,元 嘉中,羊玄保爲吴郡行之,久不复修。兴宗行之,礼仪甚整。

  明帝崩,兴宗与尚书令袁粲、右仆射褚彦回、中领军刘勉、 镇军将军沈攸之同被顾命。以兴宗爲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都督、荆州刺史,加班剑二十人,被征还都。时右军将军王道 隆任参国政,权重一时,蹑履到兴宗前,不敢就席,良久方去。 竟不呼坐。元嘉初,中书舍人秋当诣太子詹事王昙首,不敢坐。 其后中书舍人弘兴宗爲文帝所爱遇,上谓曰:“卿欲作士人, 得就王球坐,乃当判耳,殷、刘并杂,无所益也。若往诣球, 可称旨就席。”及至,球举扇曰:“君不得尔。”弘还,依事 啓闻。帝曰:“我便无如此何。”至是,兴宗复尔。

  道隆等以兴宗强正,不欲使拥兵上流,改爲中书监、左光 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固辞不拜。

  兴宗行己恭恪,光禄大夫北地傅隆与父廓善,兴宗常修父 友之敬。又太原孙敬玉尝通兴宗侍儿,被禽反接,兴宗命与杖, 敬玉了无怍容。兴宗奇其言对,命释缚,试以伎能,高其笔劄, 因以侍儿赐之,爲立室宇,位至尚书右丞。其遏恶扬善若此。 敬玉子廉,仕梁,以清能位至御史中丞。

  兴宗家行尤谨,奉归宗姑,事寡嫂,养孤兄子,有闻于世。 太子左率王锡妻范,聪明妇人也,有才学。书让锡弟僧达曰: “昔谢太傅奉寡嫂王夫人如慈母,今蔡兴宗亦有恭和之称。” 其爲世所重如此。

  妻刘氏早卒,一女甚幼,外甥袁觊始生子彖,而妻刘氏亦 亡,兴宗姊即觊母也。一孙一侄,躬自抚养,年齿相比,欲爲 婚姻,每见兴宗,辄言此意。大明初,诏兴宗女与南平王敬猷 婚。兴宗以姊生平之怀,屡经陈啓。帝答曰:“卿诸人欲各行 己意,则国家何由得婚。且姊言岂是不可违之处邪?”旧意既 乖,彖亦他娶。甚后彖家好不终,顗又祸败,彖亦沦废当时, 孤微理尽。敬猷遇害,兴宗女无子嫠居,名门高胄,多欲结姻。 明帝亦敕适谢氏,兴宗并不许,以女适彖。

  泰豫元年卒,年五十八。遗命薄葬,奉还封爵。追赠后授, 子顺固辞不受,又奉表疏十馀上。诏特申其请,以旌克让之风。

  初,兴宗爲郢州,府参军彭城顔敬以式卜曰:“亥年当作 公,官有大字者,不可受也。”及有开府之授,而太岁在亥, 果薨于光禄大夫云。文集传于世。

  子顺字景玄,方雅有父风,位太尉从事中郎。升明末卒。 弟约。 约字景撝,少尚宋孝武女安吉公主,拜驸马都尉。仕齐, 累迁太子中庶子、领屯骑校尉。永明八年八月合朔,约脱武冠 解剑,于省眠至下鼓不起,爲有司所奏,赎论。

  出爲宜都王冠军长史、淮南太守,行府州事。武帝谓曰: “今用卿爲近蕃上佐,想副我所期。”约曰:“南豫密迩京师, 不化自理,臣亦何人,爝火不息。”时诸王行事,多相裁割, 约居右任,主佐之间穆如也。

  迁司徒左长史。齐明帝爲录尚书辅政,百僚脱屐到席,约 蹑屐不改。帝谓江祏曰:“蔡氏是礼度之门,故自可悦。”祏 曰:“大将军有揖客,复见于今。”

  约好饮酒,夷淡不与世杂。永元二年,卒于太子詹事,年 四十四,赠太常。弟撙。

  撙字景节,少方雅退默,与第四兄寅俱知名。仕齐位给事 黄门侍郎。丁母忧,庐于墓侧。齐末多难,服阕,因居墓所。 除太子中庶子、太尉长史,并不就。

  梁台建,爲侍中,迁临海太守。公事左迁太子中庶子,复 爲侍中,吴兴太守。初,撙在临海,百姓杨元孙以婢采兰贴与 同里黄权,约生子,酬乳哺直。权死后,元孙就权妻吴赎婢母 子五人,吴背约不还。元孙诉,撙判还本主。吴能爲巫,出入 撙内,以金钏赂撙妾,遂改判与吴。元孙挝登闻鼓讼之,爲有 司劾。时撙已去郡,虽不坐,而常以爲耻。口不言钱,及在吴 兴,不饮郡井,斋前自种白苋紫茄,以爲常饵,诏褒其清。加 信武将军。

  时帝将爲昭明太子纳妃,意在谢氏。袁昂曰:“当今贞素 简胜,唯有蔡撙。”乃遣吏部尚书徐勉诣之,停车三通不报。 勉笑曰:“当须我召也。”遂投刺乃入。

  天监九年,宣城郡吏吴承伯挟祅道聚衆攻宣城,杀太守朱 僧勇,转寇吴兴,吏人并请避之。撙坚守不动,命衆出战,摧 破斩承伯,馀党悉平。

  累迁吏部尚书,在选弘简有名称。又爲侍中,领秘书监。 武帝尝谓曰:“卿门旧尚有堪事者多少 ?”撙曰:“臣门客沈 约、范岫各已被升擢,此外无人。”约时爲太子少傅,岫爲右 卫将军。

  撙风骨鲠正,气调英嶷,当朝无所屈让。尝奏用琅邪王筠 爲殿中郎,武帝嫌不取参掌通署,乃推白牒于香橙地下,曰: “卿殊不了事。”撙正色俯身拾牒起,曰:“臣谓举尔所知, 许允已有前事;既是所知而用,无烦参掌署名。臣撙少而仕宦, 未尝有不了事之目。”因捧牒直出,便命驾而去,仍欲抗表自 解。帝寻悔,取事爲画。

  帝尝设大臣饼,撙在坐。帝频呼姓名,撙竟不答,食饼如 故。帝觉其负气,乃改唤蔡尚书,撙始放箸执笏曰:“尔。” 帝曰:“卿向何聋,今何聪?”对曰:“臣预爲右戚,且职在 纳言,陛下不应以名垂唤。”帝有惭色。

  性甚凝厉,善自居适。女爲昭明太子妃,自詹事以下咸来 造谒,往往称疾相闻,间遣之。及其引进,但暄寒而已,此外 无复馀言。

  后爲中书令,卒于吴郡太守,諡曰康子。司空袁昂尝谓诸 宾曰:“自蔡侯卒,不复更见此人。”其爲名辈所知如此。 子彦深,宣城内史。彦深弟彦高,给事黄门侍郎。彦高子 凝。

  凝字子居,美容止。及长,博涉经传,有文词,尤工草隶。 陈太建元年,累迁太子中舍人。以名公子选尚信义公主,拜驸 马都尉、中书侍郎,迁晋陵太守。及将之郡,更令左右修中书 廨宇,谓宾友曰:“庶来者无劳。”

  寻授吏部侍郎。凝年位未高,而才地爲时所重,常端坐西 斋,自非素贵名流,罕所交接,趣时者多讥焉。宣帝尝谓凝曰: “我欲用义兴主婿钱肃爲黄门侍郎,卿意如何?”凝正色曰: “帝乡旧戚,恩由圣旨,则无所复问 。若格以佥议,黄散之 职,故须人门兼美。”帝默然而止。肃闻而不平,义兴公主日 谮之,寻免官,迁交趾。顷之追还。

  后主嗣位,爲给事黄门侍郎。后主尝置酒,欢甚,将移宴 弘范宫,衆人咸从,唯凝与袁宪不行。后主曰:“何爲?”凝 曰:“长乐尊严,非酒后所过,臣不敢奉诏。”衆人失色。后 主曰:“卿醉矣。”令引出。他日,后主谓吏部尚书蔡征曰: “蔡凝负地矜才,无所用也。”寻迁信威晋熙王府长史,郁郁 不得志。乃喟然叹曰:“天道有废兴,夫子云‘乐天知命’, 斯理庶几可达。”因着小室赋以见志。陈亡入隋,道病卒,年 四十七。子君知,颇知名。

  论曰:蔡廓体业弘正,风格峻举。兴宗出内所践,不陨家 声。位在具臣,而情怀伊、霍,仁者有勇,验在斯乎。然自廓 及凝,年移四代,高风素气,无乏于时,其所以取贵,不徒然 矣。至于矜倨之失,盖其风俗所通,格以正道,故亦名教之深 尤也。

【译文】

  蔡廓字子度,济阳考城人,是晋朝的司徒蔡谟的曾孙。祖父蔡系,是抚军长史。父亲蔡謆,是司徒左西属。

  蔡廓博览群书,言行都依照礼节,最初离家任职著作佐郎。后来做宋武帝的太尉参军、中书黄门郎,以鲠直简素为武帝所赏识。又调任太尉从事中郎,还没上任,遇到了母亲的丧事。他性情极为孝顺,三年不梳头洗发,几乎难以承当丧事带来的悲哀。

  宋台建立,他担任侍中,建议“审讯囚犯不应该让子孙提供证词,明白地说出父亲祖父的罪过。损坏教化,伤害情感,没有比这更厉害的。从今以后,只让家属与囚犯相见,不要让他们审讯时进行指控,便足以说明已经伏罪,不需要责令家人提供证词。”朝廷讨论并听从了他的意见。

  世子左卫率谢灵运杀了人,御史中丞王准之因为对他不加纠弹而被免官。武帝因为蔡廓刚直,把他补为御史中丞。他纠弹了许多人,百官震恐整肃。当时中书令傅亮职位隆重,学问冠于当时,朝廷的仪礼典章,都是由傅亮决定的。傅亮常常是先向蔡廓咨询然后实行,傅亮的意见如果有不同,蔡廓终于不肯屈从。调任司徒左长史,出京担任豫章太守。

  他被征调为吏部尚书。蔡廓通过北地的傅隆问傅亮:“选用人才的事如果都能兑现,没有可说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不能就任这一职务。”傅亮把这话告诉给录尚书徐羡之,徐羡之说:“黄门郎以下都交给蔡廓委任,我们不再考虑,由此以上,当然应该共同研究。”蔡廓说:“我不能为徐干木在纸尾上署名。”于是没有上任。干木,是徐羡之的小字。选官用的黄纸,录尚书与吏部尚书联名签署,所以蔡廓说是在纸尾上署名。徐羡之也因为蔡廓刚直,不想让他处在权要地位,调为祠部尚书。

  宋文帝入京继承了皇位,尚书令傅亮率领百官迎接,蔡廓也一同前往。到了寻阳,遇上了疾病不能前进,傅亮将要继续赶路,到他那里告别。蔡廓对他说:“营阳王在吴地,应该丰厚地加以供奉。一旦发生不幸,你们诸位有杀主的名声,想在世上立足,还有可能吗?”当时傅亮已经和徐羡之商量害死少帝,于是便驰马传信停止行动,信到的时候已经赶不上了。徐羡之大怒说:“与人共同谋划,为什么才转过背去就把恶名推给别人?”

  等文帝即位,谢晦将到荆州去,与蔡廓告别,屏退其他人问他说:“我能够免祸么?”蔡廓说:“您受先帝的顾命,以国家为责任,废昏君立明君,在道义上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杀死别人的两个哥哥,而让他面北听从命令,拥有震慑君主的威势,占据长江上游的要地,根据古代推论今天,自身免祸是很困难的。”

  蔡廓年龄和职位都很轻,却被当时的社会所推重,每当到了年节,都束好衣带到他门上去看望。他侍奉兄长蔡轨如同父亲,家中的大小事情,都是询问以后再行动,俸禄和赏赐,一律都交给蔡轨,有时需要花费,全都是到主管人那里去要。他跟随武帝在彭城,妻子郗氏写信向他要夏服。蔡廓写信回答说:“知道你需要夏服,估计给事中自然会给你提供,不可以另外寻求。”当时是蔡轨做给事中。元嘉二年(425),蔡廓去世。武帝常常说:“羊徽、蔡廓,可以与三公平等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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