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联者,对仗之文学也。这种语言文字的平行对称,与哲学中所谓“太极生两仪”,即把世界万事万物分为相互对称的阴阳两半,在思维本质上极为相通。因此,我们可以说,中国楹联的哲学渊源及深层民族文化心理,就是阴阳二元观念。
阴阳二元论,是古代中国人世界观的基础。以阴阳二元观念去把握事物,是古代中国人思维方法。这种阴阳二元的思想观念渊源甚远,《易经》中的卦象符号,即由阴阳两爻组成,《易传》谓:“一阴一阳之谓道。”老子也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第42章。)荀子则认为:“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合而变化起。”(《荀子·礼论》)《黄老帛书》则称:“天地之道,有左有右,有阴有阳。”这种阴阳观念,不仅是一种抽象概念,而且广泛地浸润到古代中国人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万事万物的认识和解释中。《周易·序卦传》“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有礼仪有所措。”《易传》中,分别以各种具体事物象征阴阳二爻。阴代表坤、地、女、妇、子、臣、腹、下、北、风、水、泽、花、黑白、柔顺等;与此相对应,阳则代表乾、天、男、父、君、首、上、南、雷、火、山、果、赤黄、刚健等。这种无所不在的阴阳观念,深入到了汉民族的潜意识之中,从而成为一种民族的集体无意识。而阴阳观念表现在民族心理上,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对以“两”、“对”的形式特征出现的事物的执着和迷恋。“物生在两……,体有左右,各有妃藕。”(《左传·昭公三十二年》)“天下的道路,只是一个包两个。”(《朱子语类》卷九十三)“成熟、新生,二者于义为对。对待之文,自太极出两仪后,无事无物不然;日用、寒暑、昼夜,以及人事之万有——生死、贵贱、贫富、尊卑、上下、长短、远近、新旧、大小、香臭、深浅、明暗,种种两端,不可枚举。” (叶燮:《原诗》外篇)这种根源于阴阳二元论世界观偏爱成双结对的民族心理,是对偶句式得以产生并流行的深层原因之一。前人的许多论述,也注意到了这种联系。《文心雕龙·丽辞》:
造物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辞,运裁百虑。高下相须,自然成对。……体植必两,辞动有配。……
《文镜秘府论·论对属》:
凡为文章,皆须对属;诚以事不孤立,必有配匹而成。
袁枚《胡稚威骈体文序》(《小仓山房文集》卷十一)
文之骈,即数之偶也。……山峙而双峰,水分而交流,禽飞而并翼,星缀而连珠,此岂人为之哉!
李兆洛《骈体文钞序》:
天地之道,阴阳而已。奇偶也,方圆也,皆是也。阴阳相并俱生,故奇偶不能相离,方圆必相为用。道奇而物偶,气奇而形偶,神奇而识偶。孔子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又曰:分阴分阳,迭用刚柔,故《易》六位而成章,相杂而迭用。文章之用,其尽于此乎?
曾国藩《送周荇农南归序》:
天地之数,以奇而生,以偶而成。一则生两,两则还归于一。一奇一偶,互为其用。是以无息焉。物无独,必有对,太极生两仪,倍之为四象,重之为八卦。此一生两之说也。两之所该,分而为三,淆而为万,万则几于息矣。物不可以传息,故还归于一。天地 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两而至于一之说也。
上述古代名家,论述的主要是文章特别是骈文中的对偶句,即骈偶的哲学渊源,而骈偶是楹联形成中的重要阶段之一。因此,上述论述完全可以看作是关于楹联产生的哲学探源。
二、语言寻根:“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有人说,汉语言及其文字堪称是一种“语言魔阵”和“文字魔方”,在世界语言之林独一无二。用汉语言文字创作出来的楹联、诗词,皆是世界文艺园地的奇葩,既无法为其他拼音文字所仿制,也不能在其他语言体系中获得对等的翻译。被誉为“中华国粹”的楹联,情形更是如此。叫做“独此一家,别无分店”。